茉莉花革命对美国全球战略调整的影响

茉莉花革命对美国全球战略调整的影响

作者：王成至，上海社科院亚太研究所，国际关系研究员
　　一场以反独裁、反贪腐、求变革为主题的革命运动，正在中东国家蔓延，已经导致突尼斯、埃及等国政权更迭。由于受革命波及的政府多为美国在中东的盟友，革命给美国正在进行的全球战略调整将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成为一个十分值得关注的问题。
从鼓励颜色革命到重返亚洲
　　自苏联解体至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时，美国全球战略的重心一直是将原苏联势力范围以及冷战时期“中间地带”的一些部分，整合到单极世界秩序当中，为此致力于北约在欧洲的东扩，鼓励独联体的“颜色革命”，并先后在巴尔干半岛、阿富汗以及伊拉克发动有限战争，以遏制各种异己势力在这些地区发展壮大。相形之下，华盛顿对东亚地区存在不同社会制度以及独立于美国主导的多边合作机制，却没有大刀阔斧加以触动。
　　然而经过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美国及其西欧盟国深陷经济衰退当中，塑造世界秩序的能力受到限制，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进行的战争，无论在美国还是在其盟国都越来越被视为沉重的政治包袱。同时，东亚地区在世界经济中的重要性却进一步提升，其中，中国影响力的上升尤其显著，在为稳定世界经济做出了重要贡献的同时，也表现出了制约美国世界霸权的潜力，而这一挑战又与东亚区域一体化进程、亚洲国家之间的地缘政治矛盾、核扩散等问题交织在一起，使美国决策者越来越感受到控制东亚发展进程对维护美国霸权地位的重要意义。
　　奥巴马政府上台后，在“重返亚洲”的名义下，着手进行新一轮全球战略调整，包括：一、分阶段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回全部战斗部队，避免军力部署出现分散；二、与俄罗斯缔结新的《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试图缓和因北约东扩而导致的美俄紧张关系；三、通过加强与东盟（亚细安）的关系和加入东亚首脑峰会、成立美韩自由贸易区，推动跨太平洋经济合作伙伴关系的形成，力图将东亚区域一体化纳入自己的掌控中；四、以应对朝鲜核攻击和维护海洋自由通航的名义，强化对日、韩等亚太盟国的控制，密切与“潜在盟友”的军事交流，并向西太平洋区域集结航母战斗群，与盟国高密度举行联合军演，以保持在该地区的军事主导地位。
　　上述战略调整的一个着眼点，是防范迅速发展起来的中国获得在东亚推行“门罗主义”的能力。在2010年，美国与中国的关系，因美国对台湾出售武器、介入中国与邻国的领土争议、在朝鲜半岛危机管理上的意见分歧以及经贸纠纷等问题，而一度波折不断。2010年底至 2011年初，两国关系虽然围绕***主席访美而出现了回暖的迹象，但要消除彼此的战略猜疑，仍然需要较长的磨合期。
“重返亚洲”是未雨绸缪
　　这个时候，中东地区爆发的革命运动，很有可能会发展到影响美国全球战略调整的程度。
　　首先，种种迹象表明，在受到革命运动波及的中东国家，世俗的强人政府被推翻后，由拥抱西方价值观的人士按照西方政府组织原则掌握政权的可能性较小。实际上，西方一些评论者越来越担心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运动可能步1979年伊朗革命的后尘，把敌视美国和以色列的宗教人士推上权力宝座，果真如此，他们认为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将受到损害：一方面，美国在中东的铁杆盟友以色列的地缘政治处境将因此极大恶化；另一方面，与革命相伴的政局动荡将会为哈马斯、基地组织等激进组织向相关国家扩展影响提供机会；第三，继伊拉克萨达姆政权被美国推翻后，埃及等国的强人政府倒台，将进一步削弱穆斯林世界内部制衡伊朗的力量，从而提升伊朗影响中东局势的能力和欲望。更重要的是，革命还可能使西方世界的能源安全问题变得突出起来。可以想见，美国政府不可能长久任由中东局势发展而无所措手。
　　相比之下，美国“重返亚洲”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中国挑战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应当被看作是一种对未来形势的未雨绸缪，而非是对真实威胁的反应。实际情况是，在经济全球化的环境下，中美经济的相互依赖有增无减，中国的发展为在衰退中挣扎的美国产业提供了增长最快的出口市场，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数额超过了奥巴马经济刺激计划的总额，对美国经济的复苏做出了重要贡献。2010年中美之间的诸多摩擦，在较大程度上不应被看作是两国对世界或地区领导地位的争夺，而应被看作是美国在把中国作为对等的重要伙伴相待时出现适应困难。因此，如何保持中国的伙伴角色、避免其转化为对手，是美国在推行“重返亚洲”战略时需要认真对待的课题。
　　况且，美国“重返亚洲”还面临着复杂的地区环境。其一，中俄对美在西太平洋加强军事存在以及强化与盟国的军事协调反应强烈，通过2010年11月朝鲜半岛的危机可以看出，如果“重返亚洲”表现出损害中俄地缘政治利益的倾向，将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地区乃至世界性后果。其二，利用亚洲国家对中国崛起的恐惧心理来构建防范中国的安全网也成效有限，一方面，由于中国在国际金融危机期间与周边国家的经济合作进一步深化、利益交汇点不断扩大，相关国家在同中国有争议的问题上往往采取慎重态度，许多东盟（亚细安）成员国（其中不乏美国的盟国）对美国介入南中国海主权争端持保留态度就是鲜明的例子。此外，相关国家或地区组织所以对美国重返亚洲持欢迎态度，固然有借美国之力平衡中国之意，但绝不等于他们乐于看到美国重建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实际上，他们认为一个大国相互制衡的局面，更有利于其他行为体在东亚一体化进程中发挥主导作用。
　　总之，在美国实施全球战略调整之际爆发的这场中东革命运动，可能会推动美国决策层对其战略调整的内容、侧重和步骤进行反思，从而对世界的局势产生影响。